城北旧事（五）
上章城北旧事（四）
“我可以教你做拉面……”王源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肩膀上，因为一路爬上来，现在休息的时候开始觉得有点热了，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只手伸直了甩甩，模仿拉面团的动作给王俊凯看。
王俊凯突然心血来潮，把自己的外套脱了，捏捏自己手臂结实的肌肉，又伸手捏捏王源的手臂，原以为王源瘦瘦的，应该是皮包骨，结果没想到还是摸得到疙瘩肉，而且是结实的那种，想也知道王源从小就帮着父亲打理面馆，一天要和不知道多少的面团，拉不知道多少面，“哟，练过嘛！”
王源一副‘你居然小看我’的表情看着他，转头的同时身体突然一滑，王俊凯还来不及反应只抓住了王源的衣领，然后，王源整个人掉进了水里，外套则是稳当地被王俊凯紧紧拽着，忘记王源外套只是披在身上，并没有穿着，所以抓衣服根本救不了王源，不过大冬天的他才不要下去救王源呢，水也不深，在王源自己扑腾的同时，王俊凯从边上找了一根很粗的木棍，含笑地伸过去给王源拉着。
水真的不深，王源在水里扑了一会，发现脚够得到水底，站直了身子，水还不到王源的胸膛，看到王俊凯伸过来的木棍，王源知道王俊凯是在嘲笑！赤裸裸的嘲笑！
王源拉着棍子，用力一拽，王俊凯也华丽落水，而且是完全没有防备，正面朝着水面下来，起来的时候，脚底一滑没站稳，拉着王源，“闭气！”王俊凯说完这句，王源还没听明白，就整个人被王俊凯压倒了水里。
不用猜也知道是报复，这下王源才知道，什么叫把他往水里按，用力的按！王俊凯真的是一点都不留情，用力挣脱王俊凯的魔爪，下一秒扫了一波水到王俊凯脸上，“你想我死啊！”
“教你闭气啊……”王俊凯的衣服湿了个彻底，抹掉脸上的水珠，看到王源根本睁不开眼睛，伸手去帮他把睫毛上的水分拂去。
王源睁开眼睛，看到一个模糊的王俊凯，下意识用手去揉眼睛，王俊凯连忙拉住他的手，拧干自己的打底衫，掀起来给他擦眼泪，无奈打底衫还是湿的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，几条鱼绕过他们游来游去，触碰到王源的脚后跟，王源感觉到有东西碰到自己，要抬腿，结果膝盖撞到了王俊凯的腿骨，两个人同时疼得站不住。
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，王俊凯被王源扑倒在水里，整个人枕着王俊凯，额头还撞着王俊凯的下巴，王俊凯被疼的眼冒金星一脸呛了好几口水，好不容易扶着岸边的大石头站稳了，还是大发慈悲地一把捞起王源的胳膊拉着他，站稳后才腾出手摸摸自己的下巴，“你的头是石头做的吗？怎么那么硬！”
“你的下巴才是石头做的呢，痛死我了……”王源揉着发际，愤愤地看着王俊凯。
王俊凯踩着石头上岸，把王源从水里拉上来，王源还没把呛的水吐干净，看着王源的样子，王俊凯贱兮兮地笑起来，“让你拉我下去，活该。”
王源拨开额前的刘海，被水浸湿后，齐刷刷笔直地贴在额头上，不太舒服。
“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烤干，先穿这个，”王俊凯说着，把刚刚王源落水之前被自己剥掉的外套地给王源，“裤子穿着应该没事，我马上生火。”
王源听话地把衣服脱掉，穿上自己的羽绒服，山上比在山下冷了不止一倍，穿着羽绒服还是直哆嗦，王俊凯捡了干柴，因为抽烟随身带着打火机，所以生火非常的迅速，确定王源不那么冷了，王俊凯开始烘衣服，然后把自己的打底衫脱下来，直接披着羽绒服。幸好他刚刚为了和王源比肌肉，把羽绒服脱了，不然真的要冻死在这里了。
在山上信号很差，好在两个人手机都没有落水，王俊凯看了一眼时间，继续烘着衣服，两个人挨在一起，隔着羽绒服外套。
王俊凯洗澡的时候，喜欢只穿着睡裤半裸着出来，到房间才套上睡衣，王源对王俊凯的裸背已经不陌生了，就是对他身上那些伤挺好奇的，不过想也知道一定是小时候野的，所以也没仔细问。
王源想着，伸手摸摸王俊凯肩头的一道长长的疤痕，是凸起来的，皮肤比周围的皮肤还嫩一些，颜色也要淡一些，“这是怎么伤的？”
“小时候，和蚊子他们抢玩具宝剑，一路跑到一片施工的空地上，摔倒的时候地上有那种带着钉子的木条子，然后勾住之后就划过去了，”王俊凯一边说，一边用手指在肩头比划，“当时流了好多血，把蚊子吓哭了，然后我缝完针，蚊子哭着跟我说，以后不跟我抢宝剑了，他有枪。”
王源听完笑出了声，又指了指左边锁骨一条浅浅的疤痕，“这个呢？”
“这个是以前顽皮，拿老头子的武士刀玩，没想到是开了刃的，然后老头子一紧张我就吼我，把我吓到了，刀子从我手里滑了下来，刀锋刚好碰到锁骨，不过幸好只是一点点，当时割的不深，没流什么血，就是疤痕一直在，看着很长，见过这疤痕的都以为是很重的伤。”
听着王俊凯说这些，王源突然感觉有些小小的遗憾，遗憾自己的童年和王俊凯不熟。王源是属于凡事小心翼翼的类型，做之前都会规划好过程和结果，这个性格，和王俊凯完全是互补的，如果他小时候就和王俊凯玩得很好，估计会成为王俊凯的得力军师，一个负责出力，一个负责动脑子，双剑合璧天下无敌。
也能免去王俊凯受这些伤，留这些疤痕，还能让王俊凯时刻惦记着有他这个兄弟，王源没被谁保护过，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渴望被保护，他向来也是反对暴力的一个人，从小到大都是，可是就在王俊凯帮他揍了黑虎之后，王源心里突然很渴望有王俊凯陪在身边。
与其说他希望被王俊凯保护，不如说他更想成为王俊凯能够依赖的那个人，别人看来王俊凯很独立自强，几乎所向披靡，其实大人们都很担心王俊凯长大后性子收不回来怎么办。事实证明王俊凯真的如同大人们所担心的，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很努力地活着。
王俊凯知道，剑道馆的馆长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，这件事整个北城巷都知道，根本不是秘密，王俊凯自我排解的很好，因为他根本没见过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子，他的印象里，只有郝正坤一个亲人，郝正坤又是当爹又是当娘把他拉扯长大，简直当做亲生儿子，他们相依为命了那么多春秋，以后剑道馆肯定是要给王俊凯的。
王俊凯的性格为什么会这样只有王源知道，因为他想把自己的脆弱包裹起来，他不想别人觉得他比别人差一截，所以学习成绩要比别人好，收的情书要比别人多，打架要比别人有能耐，他习惯喊郝正坤老头子，但其实十五岁之前，王俊凯一直都是喊的爸爸，叛逆期的王俊凯才开始喊他老头子，那时候的他经常带头打架，每个少年都经历过这样的一段日子，抽烟，喝酒，逃课，上课对老师耍流氓，王俊凯在一天之内全都学了遍，除了杀人放火是底线，王俊凯‘坏’透了。
成年以前经常被郝正坤追着满巷子打，但是被打之后，在郝正坤生日的时候，王俊凯还是会亲自去菜场挑一只肥肥的大母鸡，下厨给郝正坤炖汤喝。
王俊凯看起来一点也不孤单，可是实际上王源觉得他很寂寞，要不是因为有郝正坤，有北城巷的这些邻里们，有蚊子桶子好些个出生入死过的兄弟，王俊凯也许不会像现在成长的那么好，王源觉得遗憾，是因为没有参与王俊凯的过去，未来郝正坤总有一天会走的，北城巷的邻里们也会走，蚊子桶子也要娶老婆全心全意地养家糊口，仔细想来，好像所有的人总有一天都会离开王俊凯，那么那时候，王俊凯该怎么办呢？
“你以后别再受伤了，行吗？”王源拍拍他拨弄柴火的手背，语气听起来非常的轻松，像是和老朋友聊天寒暄，几乎不像是说这种话。
王俊凯把拨弄柴火的小棍子插进旁边的沙土里，把上头的微火掐灭，转过头看向王源，天色有点微微暗下来，在山头看得到这边快落下的太阳，和那边刚生起的月亮，王俊凯没有说话，就这么看着王源，看到王源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点尘土，可能是脏脏的什么混着水风干之后就贴在他脸上了，王俊凯顺手仔细地给他擦了擦，“怎么了你？突然这么说。”
“总之，以后你如果还让自己受伤，我就揍你，见你一次揍你一次。”王源的语调还是很平常，就像普通的念着什么文章，明明是恶狠狠的一句话，却不符合那个语气，可是听起来感觉到王源焦虑的心。
“揍我，你打得过我吗？”王俊凯用力地揉揉王源还有点微微湿润的发丝，黏在一起的发丝被王俊凯一拨弄就散开了，使得王源看起来像在炸毛。
“总之你记住这句话就行了。”王源听起来像是没得商量的样子。
王俊凯没辙，低下头笑了笑，“好吧，不过你都看我受伤了，还舍得打我吗？”
“别答应的那么敷衍，看着我。”王源固执地捧着他的下巴，让他看向自己。
王俊凯看着王源，郑重地点点头，闭着眼睛又张开，“好的，遵命，我一定不让自己再添新的疤痕。”
王源满意地也点点头。
其实王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见不惯王俊凯受伤，看到王俊凯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，他竟然会觉得心口抽凉，也许是没见过这样的疤痕。
但是他看着那些伤痕却很为王俊凯骄傲，因为王俊凯从小磕磕碰碰，经历的自己还多，痛过哭过，像一个男子汉一样，电视上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，大多都走歪路，包括王源身边的同学中也有这样的例子，王源自己也没有母亲，偶尔很想念母亲的时候，小小的王源甚至会默默地流泪，他没有勇气像王俊凯那样，用热血和汗水去代替那些悲伤的泪，他们就像两个极端，但是又异常契合，像是天生的。
其实就算王俊凯的青春期有王源的陪伴，王源也避免不了他去受那些伤，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不能避免的，但是王源很希望自己至少是那个为了他擦药的人。
柴火被烧的零零散散，发出噼啪的声音，王源突然打了个喷嚏，“我感觉冷。”
“不会感冒了吧，”王俊凯紧张了起来，把烘干的衣服拿给王源，顺便帮王源穿上，然后再帮王源把羽绒服扣好，“你要是感冒了，我会被你爹骂死的。”
“没关系，别跟他说我们落水了就好了。”王源倒是看得很开，丝毫不怪王俊凯，其实这种季节感冒好的很慢的。
“要不我们回去吧？”王俊凯白了他一眼，感觉王源像自己的脑残饭，好像王俊凯做什么王源总能找到为他开脱的理由，突然好想强吻王源，不知道王源会不会生气。
虽然是这样想，不过王俊凯并没有付诸行动，毕竟只是想想，站起来之后，拉起王源，两个人一起把火扑灭。
知道什么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了，本来就都是斜坡，台阶也是没有修整过的，稍有不慎就会踩空，两个人牵着的手都把彼此拽得紧紧的。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熟悉了山路，两个人都感觉自己并没有走很久，可是却已经到了喝山泉水的那条小径上了。
“还喝吗？”王俊凯停下来问王源，虽然是下山，可是还是累得喘气。
“嗯。”王源点头，那山泉水太甜了，王源真的过喉难忘。
这次王俊凯没让王源等，而是和王源一起穿过了那篇小树林，这才看到一条细细的水流从望不见头的陡壁上下来，石头旁有苔藓，水流之处盈盈闪闪泛着光芒，清澈得几乎看不到水流，就像是一块会发光的石板。
王俊凯从旁边摘了一片大叶子，王源也学王俊凯，摘了一片大叶子，然后学着王俊凯的动作，卷起来成一个漏斗状，王俊凯走过去盛了点泉水，王源也学着王俊凯去盛水，耿直地把水递给了王俊凯，同时间，王俊凯也把手里的泉水拿给了王源。
两个人相视一笑，接过对方手里的泉水，一饮而尽，发出畅快的声音。
“真甜！”王源开心地笑。
“嗯，甜！”王俊凯也开心地笑，但是是因为看到王源笑，“你真容易满足。”
两个人接着下山，路越走越平整了，还让王源发现了刚刚上山的时候没看到的草莓地，看着一颗颗硕大鲜红的草莓，王源差点流口水。
“你喜欢草莓？”王俊凯看着王源盯着草莓的表情，猜也知道答案。
王源诚实地点点头，“喜欢。”
“要不我们去偷点？”王俊凯拉着王源的手指晃了晃。
“不好吧！算了……”王源把王俊凯拉回来，继续往下走。
“那下山我们去买？”王俊凯看着他。
“其实是你自己想吃吧？”
被王源猜中了心思，王俊凯咧开嘴笑的像个被拆穿了诡计的小朋友。
下章城北旧事（六）